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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精彩”节目（三）
就应该是这样的。
顾恋看着电视机上辰星那些过往的岁月被浓缩成节目所需要的效果简单而直观地播放出来。他是一个曾经的当红歌手，现在的过气艺人——电视台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突出给观众知道辰星的这个身份，并且重点渲染了这一身份的悲情意味。
有悲情才能煽情。
蓝柔珍根据对沪上电视台这么多年各种综艺节目的收视率刚刚完成的最新的调查表明，各档节目，无论节目性质是什么，收视率的最高点往往都出现在这个节目最具有煽情话题的时候。看上去欢乐融融一片祥和的电视节目，收视率基本是疲软的趋势，不会有大涨的情况。
因此，蓝柔珍得出了结论，自己负责策划的沪上卫视“青春酷飞扬”节目，需要悲情，需要值得煽情的话题。前面两期节目并没有走煽情路线，只是主要突出了节目的对抗性、趣味性、新颖性，恰恰忽视了传统以来的煽情点，使得收视率只比沪上卫视惯性的收视率基本盘要高一点，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这更证明了煽情亮点在一个节目中对收视率拉升的重要性。
沪上卫视的对手湘沙卫视今晚开播他们今年的选秀节目第一期，其中一个在韩国演艺圈经受过严酷歌舞训练的女孩很受瞩目，这个如花似玉的女生曾签约韩国经纪公司，倾家荡产才解约，在之前的花絮中一提到自己在韩国的演艺经历就掉眼泪，使人顿生怜惜之情。很显然，湘沙卫视一开始就要拿这个女生打悲情牌。如果沪上卫视再无动于衷，第三期节目就很可能会输给湘沙卫视。在以往，沪上卫视和湘沙卫视对打的综艺节目。从来没能赢过湘沙卫视。要是沪上卫视这次精心准备的节目又输了，领导憋屈是小事，蓝柔珍以后节目要怎么做下去就会愈发困难了。因此，哪怕就一次也好，蓝柔珍必须让这期节目的收视率超过湘沙卫视，那样的话，即使收视没有太大提升，对台里来说，赢了湘沙卫视也算是一件值得庆功的喜事了。
湘沙卫视想打悲情牌，是看准了沪上卫视这次节目中缺少这个准备。第三期节目都已经录制完毕，沪上卫视这时候想跟它对打悲情，拿什么来打？湘沙卫视宣传自己选秀节目的通稿里。也颇有点胜券在握的意味。
蓝柔珍偏偏不会让湘沙卫视如愿。
湘沙卫视有目光短浅跑到语言不通市场狭小早就接近饱和同时歧视国人的韩国演艺圈发展，却混不下去跑到国内来卖悲情二十好几的小女生，沪上卫视也有机缘巧合身为香港人却在台湾一举蹿红能歌善舞经历大起大落的资深帅哥艺人。小女生可以掉眼泪秀一秀被韩国经纪公司剥削的艰难困苦，这边的老牌帅哥也可以不动声色卖一把过气艺人的世态炎凉，而且还更有深度呢。
蓝柔珍本来就有意向把辰星的这个过气身份发挥一下。最新的收视率调查和湘沙卫视的如意算盘更加深她坚持了利用好辰星这副现成的身份的决心。
当然，录制现场的气氛确实说不上有什么悲情不悲情的，辰星这家伙挺会调节气氛，不是那种热爱卖弄拿自己经历作秀的艺人。这种品质在个人来说肯定算很不错的，但不是蓝柔珍这时候需要的。她需要辰星拿自己过气艺人的身份做一做文章，夸张点也无妨。既然节目录制完成。现在指望不到他本人了，那就只有通过电视台自己的功力来代他做这个文章了。同时，也理所当然地可以找辰星身边的人帮一下忙。
蓝柔珍找到了顾恋。理由再简单不过。从“天皎裸身”事件中顾恋的种种表现来看，显然她与辰星的关系比较近，即使不是辰星的经纪人，在辰星没有经纪人可以联络的时候，别人也只能通过她来和辰星沟通了。
顾恋听完蓝柔珍的决定。没有二话，当晚就熬夜完成了蓝柔珍所需要的东西。
电视台上正播放的这则关于辰星的短片就是从顾恋剪辑的视频中选取出来的。连这有些矫情的文案也是顾恋写的。都通过一个U盘交给了蓝柔珍。
顾恋的文案单看起来，是有点过分抒情和夸张，但在电视机上通过旁白的添色，适当的配乐和富有怀旧感的视频画面的带动，反而更适合整个视频的氛围。顾恋的文字功底算是早年做过的太多不切实际的事情后所遗留不多的好处之一，现在她只用它来根据不同场合和条件进行各种实用文体的书写，乃至编织起需要的故事细节来也是得心应手。
“他是谁？他流落内地，放弃光环默默无闻；他演戏为生，歌手梦想未曾忘怀；他收获寥寥，无人记得往昔荣光；……”
旁白在漫长的空白之中逐渐停顿，直至辰星参与《梦三》演出和刘莹拍摄的剧照再次出现。
这种设计能够让观众产生松一口气的感觉，而待他们看清辰星的现状之后更容易产生一种空落落的失落情绪。
与从前正当红时出门必是人前人后簇拥着的场景不同，在空白期之后出现的辰星，无论在哪里都像个边缘人士。那么热闹的片场上，辰星一个人默默捧着自己的剧本，看着别人的说笑；在上海电视节各制片公司云集的展览大厅里，他一个人微笑着仰面望一个红色汽球冉冉上升，周围往来的路人没人向他投来一眼；电视节期间为夏艺的《梦三》站台时，他只听着身边的女艺人滔滔不绝，不发一言，始终带着谦逊的笑容；电视节闭幕式的红毯上，他静静走过，两边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只是盯着他身后即将出场的另一位艺人，没有人看着他；前一段时间在上海国际赛车场举办的慈善车赛上，辰星也是一个人抱着头盔，目光遥远地望着空阔的赛场，身后的人群举着支持别人的横幅和海报。没有一幅是给他的；……
世事无常最使人唏嘘。
从少年得意时分的“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到数年后的“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庭冷落车马稀”，这种陡然而无奈的变故可比娇滴滴的女孩子单纯怕吃苦而回忆的泪水给人造成的感叹和震撼要大多了，而因为辰星是帅哥，面相温和纯善，所以应该更容易博得一票收视主力即师奶大妈们的同情，另外在多愁善感的小女生那里收获到的怜悯应该也不会少。
视频最后是以辰星多年前拍摄的写真集中的一幅在雨中仰头的照片作结。一片废墟中，穿着蓝t恤的少年靠着墙面，侧脸完美得彷如希腊雕像中的美少年。他仰望阴沉的天空，流露出和这个年纪不符的早熟的忧伤，大雨无情地冲击着他。令他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湿透的衣服勾勒出少年独有的纤长健康的身材，那是与健壮的成年男子完全不同的美感。
“……他是谁？他不是谁，他拥有过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光荣，也失去过普通人不会有的灿烂，他现在站在这里。来到这里，想要告诉别人的是，他是辰星，他会重新出发，去找回再度属于他的光辉岁月。”
电视节目用不到两分钟的视频回顾了辰星的过去和现在，镜头切回到辰星愕然看着赵旦的表情上。
顾恋不满地蹙了下眉头。其实她给蓝柔珍的视频里最后一个画面应该是《梦三》里辰星的剧照。那是他身着巫王的服饰，面对苍茫大地的背影。这背影配最后的说辞应该更确切。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那个是《梦三》的剧照，这么播放出来就真是给给湘沙卫视的暑期重点剧目做广告了。本来这节目里的李纯年和辰星就已经镜头够多了。蓝柔珍虽然不是沪上卫视购片部的人，本来别的电视台放什么剧也不关她的事，但这大体场面上的事还是不能太露骨的。
从这充满了世事变迁前后鲜明对比的感伤氛围的视频开始，之后辰星所进行的任何一举一动，都有了种莫名悲情的意味。而且电视台的编辑在这方面又实在太善于调节氛围。时不时响起的配乐和突然黯淡下来的黑白画面都加重了这种气氛。
辰星面对赵旦终于站起来，现场中他慢条斯理说的话。在节目组的剪辑下，变成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又凝重无奈的话语，“我认为这个年轻的……朋友其实唱功不错，不过可能太想模仿他喜欢的人，反而自己真正的实力就没能充分地发挥出来。如果将来是想在音乐这条道路上有所发展，那么即使现在年纪还比较小，也可以开始真正考虑自己未来想成为怎么样的歌手了，迟早还是要发掘出自己的风格的。”
与此同时，赵旦的敌意则被加强了，“我不在乎我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只在乎现在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看上去的效果就是，辰星这个过气艺人好像轻而易举就被眼前这位十六岁的小选手伤害到了。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尽管他依然带着笑意，那只会被令整个电视节目误导着的观众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确实受到了伤害，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能不说；他不想哭要忍住眼泪，所以只能无可奈何地微笑。
而上述的这种想象则让观众们更加同情他。
让人产生同情，是悲情牌的基础。打好了悲情牌，一期“精彩”的节目就会很容易诞生。
顾恋看着电视机，期待明天出来的收视率会很好看，却不愿去想象辰星看到这节目时的表情。